玉尔

我都看布袋戏了你就让让我吧

锋面(1w6,一发完)

*这个是二次工业革命paro?

*角色捏造有

right?







“嗨,先生,夜晚还长,你看起来闷闷不乐。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些呢?如你所见,我的确是个巡警,不过在酒馆里同样是与你一样的失意人。你看起来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你愿意听我说上几句话吗,我想我可以请你喝上一杯。”

 

年久失修的酒馆坐落在城市边缘,常青藤遮盖了锈迹斑斑的墙壁。它看起来也像是饱经风雨的摧残,静谧的停留在一隅的墙角。昏黄的灯晕开,弥漫室内,窗外风声大作。唯一一位客人似乎身形并不高大,裹在宽大的米色披风下,戴着白色的、可以称作滑稽的高檐帽。模样因昏暗的光线看不清晰。他没有出声,两只手却在百无聊赖的玩着一张白纸。没几秒他的手边已出现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

 

探员像是无视了一切,自顾自的说着话。

“几年前,伦敦可没有现在这么宁静。夜幕降临,一处可见明亮的灯光,另一处就是暗无天日的深渊。当然,事实上现在也是如此。不过您一定有听说过那位退隐的警部姓名。是的,白马侦探。真可谓是年少有为,您看起来好像有了颇大的性质,毕竟他可是家喻户晓。事实上早时我与他曾有过一些缘分,也算是因他的原因巡守着这一带。您可能不相信,这也是正常的事情。但几年前白马侦探激流勇退,的确让很多平常人家夜间都睡不安稳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在提供讯息和消息。真是位颇具正义感的好长官。”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那个十分令各位大人物十分恼火的魔术师也没有再出现,也算是好事。因为要抓到他的难度的确太高了。不过真是疑惑,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把权势的人物得罪了遍呢?”他并没有注意到他唯一的听众已经又将帽子拉低了一些,柜台上留下了几枚金币。而晶亮剔透的玻璃杯里装的并不是蒙特亚的白葡萄酒,而是甜度高的吓人的果汁。探员拿起他遗落的金币,正打算出声喊住他时,他看见他的听众旁已然多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并肩而行在扑朔的灯光下。朦朦胧胧的能够映清较为高挑先生的面庞。而另一位——他一面之缘的朋友,随时随地隐没在夜色之下。他一时间竟忘记了发声,他看到他们并搭着一把暖色的伞,在没有尽头的城市里行走着,寻找着尽头。

 

他将帽子戴好。揉了揉眼睛。那两个身影如此眼熟,让他想起数年前的故人。最后他自嘲一声,继续着巡逻,泥泞靴子在土地上深深浅浅留下痕迹。崭新的吊牌下挂着一枚小巧的蝴蝶结,看起来已有些岁月,却反常的无比干净。

 

夜还在继续。

二十一年前,东南部的街道灯光辉煌,形形色色的男女在此汇聚,他们载歌载舞,唱唱跳跳,盛宴持续到天明。厅堂的吊灯有如水晶般绚烂,波西米亚风的针织品遍地都是,仿制王公贵族的家具陈设无比华贵,悠扬的乐曲逐渐欢快,从圆舞曲到爵士乐,高磊起的玻璃杯淌下香甜的液体。欢声笑语,锣鼓喧天。而微弱的哭声使喧闹的人群戛然而止——是的,当然是值得庆贺的,苏格兰场的最高长官儿子的诞生,自然会成为继续歌舞的缘由,亦或是送礼的好理由。

 

白马警长并不喜爱这样的晚宴。但他生的宽厚善良,总有使大大小小住户信服的能力,他负责中央繁华地区的审查和监管。因意义重大,他总是亲力亲为。与家人相聚时间并不宽裕。此刻,他终于体会到初为人父的喜悦,他知道短暂的重逢不会持续很久。天光破晓时他会离去,这个德高望重的中年男子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然在发颤,他的耳朵再灌不进嘈杂的歌声了,此刻他觉得他愿为这个生命献上一切。他捧着刚诞生的幼小躯体,无比慈爱而充满希冀的说——

 

“就叫作探,生于黑夜,但会探明真相,直至光明。”

至此,少爷的名字一锤定音。

 

白马少爷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父亲的第一个礼物并非玩具,而是精致的怀表。那滴答的微弱声响在人声鼎沸的舞池里应当是十分微不足道的。但少爷却热衷于此,而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嬉笑的年龄他安静的有些可怕,他沉默少言,独自读书,独自练琴。同样偷偷溜去父亲的办公厅,没有人知道半大的孩子是怎么摸索到警厅的,手上还攥着父亲的礼物。焦头烂额的警长并没有怪罪,他亲吻了儿子的额头,抱起他安置在桌上,微笑着说:“探明真相,生来就是要战胜黑夜的。”

 

白马少爷一言不发,紧紧盯着父亲的眼睛。接着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卷走了些报纸,安静的仿若个瓷制的娃娃。

 

八岁的时候,小少爷又拿着父亲赠送的怀表,踏上了去西部街区的马车。那是与家完全不同的场景:低矮的平方还缺砖少瓦,泥泞的地面凹凸不平,尖锐的咒骂声层出不穷,瘦骨嶙峋的孩子身着破旧的衣衫蜷缩在角落低声啜泣,或许是残羹剩饭,或许的垃圾的东西混合在一起,野狗狂吠奔去,溅起的泥点跌落在他精致的皮鞋上。

 

小少爷的眼里被惊愕充斥,他的脚步好像被定住——甚至没有清理鞋面的能力。手上紧攥的纸上赫然写着W41街,他像是手无寸铁的入侵者,凭借一腔勇气,踏上荆棘之地。

无数原本涣散游离的目光最终汇聚在他身上,那些目光最后成为不怀好意的贪婪。盯着他似乎像在看一块昂贵的金子。暗处的豺狼蠢蠢欲动。而一切被凝固之前,一双洁净的手从暗中伸了出来。

 

少年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声音独特而有活力,字句间像是敲奏一首欢快的歌。

“初次见面,我是黑羽快斗,但我想你肯定是白马探吧?”

小少爷迟疑了几秒,才像放下了什么,将手递出。两双稚嫩的手相握,白马从黑暗处看清了少年的脸,少年与周围的一切同样格格不入,他的衣物谈不上崭新,但混有洗涤过的清香。他的双手骨节分明且消瘦,却时分有力。蓝色的瞳孔澄澈无物,好像看得见白云与蓝天,其中点缀着跳跃的星光。足以将小少爷的视野映亮。小少爷无法放下戒心,他处于光芒中央,位置暴露无遗。下一秒,少年却狡黠的笑起来,加重了相握的力度,奋力奔跑起来。令人惊异的爆发力被瞬间释放,白马险些摔倒在地,随即他跟随者奔跑起来,皮鞋似乎又被新溅起的泥点弄脏了,一向热爱洁净的他此刻无暇顾及,塞满了批注字符的报纸此刻也不知去向,小少爷紧紧攥住的是一方柔软洁净的手帕,它被弄皱了,却仍旧洁白。甚至超过了他被汗水浸湿的衣衫。

 

黑羽灵活的穿越过一堆堆隆起的废墟,一幢幢低矮破旧的瓦房。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又散去,站立在碎石瓦砾之上便足以俯视污浊的街道和漫无目的人群。贫穷和饥饿,罪恶与欲望望眼洞穿。白马伸出手,将手帕递了过去,黑羽并不推脱,只是右手接过的一瞬间,他送给白马一朵用纸编制的花,印着W41的那面赫然朝上。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白马问,他端详着精致的纸花,珍重的收好。

“答案显而易见吧?小少爷。看看你的报纸就知道了,以你的才华横溢和上镜频率——基本上每一期的竞赛里,都能看见你的大名。”黑羽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哼着小调,打着响指,目光朝远处望去,像是在等待什么。白马注意到他的动作,一时间有些迟疑,他不知道黑羽在等待什么,如果是他的同伙——只可惜他的疑问还没有升起,一辆马车停下,和蔼的车夫正和黑羽打着招呼。

 

“嗨!罗杰斯爷爷,你可以把这位小少爷随便放在南面的大道上吗?我想一定会有人把他带回去。”老人点了点头,重新上马。

白马认得老人,那是苏家实习园丁的父亲,他们有过几次照面。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小少爷。没有为什么,本质上说——你和那些蜷缩在角落的孩子是没有区别的,所以我就有义务帮你们开心起来。

他没再推脱,沉默地拿出了那朵纸花,“这是玫瑰,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可以为你带来整整一束。”

 

黑羽突然笑了,他的笑容干净明媚,没有掺杂任何别的东西。末了,他挠了挠头。“当然,我想小少爷总不会希望在这种地方再相遇吧》喂喂,我可没有不识抬举的意思,其实比起这些东西,或许他们更希望的是没有黑炭的面包和能够下咽的饼干,当然小少爷是不会清楚的啦....”黑羽思索起来,如果白马也能说出“那为什么不吃蛋糕”这样的话,就也打他一顿好了。不过白马并没有,黑羽只看到白马的眼神紧紧盯着他,甚至有些炽热。他不自觉别过了脸:“或许他们并不需要,不过魔术能够带来幸福,我是完全相信的。唉?小少爷不要一副落寞的表情,不要生气,我可没有嘲笑的意思,总之,或许我们会再次相遇,也许就在一片玫瑰园地。毕竟本世纪最伟大的魔术师可是无所不能的。”

“你的魔术能够带来幸福,任何时刻都是。”白马说着,像是直接下了定义。又着重了“你”。

“哎哎?我可不需要被你激励——算了,趁天黑前快些走吧,难的是没有雾的晴天。”

 

马车颠簸着,白马突然感到一种难言的疲倦,或许他应该把这件事情隐瞒,但要告诉父亲这片土地的存在,那样必然也会暴露行踪。更何况,他的女仆们应该已经惊慌失措,他永远是三点一线的路线,误差不会超过半分钟。

他看着怀表,已经过了三小时三十一分钟。

 

好心的车夫似乎理解离家的孩子的心情,他的车轮停在了另一处邸宅的侧门,一分半后,梳妆整洁的小姐悄悄探出头来。

“探?你跑哪儿去了,你把他们急坏了——你溜出来也太不地道了吧?为什么不把我也带上?”年岁相仿的女孩气愤的掂了掂脚,随即他注意到白马的落魄模样,她将鬓角的花折断,撕下项链,拉起白马的手在她的花园中奔跑起来,然后她突然停下,咯咯的笑出了声。原来苍白的脸色被红晕染上,像是坠落的晚霞。

 

“我就帮你这一次好了,否则你会被责骂吧?虽然很难得,但果然还是算了。想想怎么答谢我吧?”

 

白马叹了口气,接受了苏的剥削。朝着不远处的家里走去。还没踏出两步,仆人已经迎上。齐刷刷的目光令他浑身不自在。他拒绝了任何扶持,沉默的跟在女仆身后。

 

苏·莱恩是白马的近邻,也是他的青梅竹马吗,如果非要找出个形容词的话。苏性格开朗,全府邸几乎没有人不钟爱这位大小姐的。但天公不作美,苏患有严重的先天疾病。那是一种类似哮喘却不同的一男病症,但苏又生的好动,让莱恩夫妇很是苦恼。

 

白马在听着老师和母亲的训诫,心思已经飘向远方。明天他要先去苏哪里,把她心心念念的手链送去,顺带再去采集一些带着露水的玫瑰,送去黑羽那儿,那么再送些蛋糕好了。白马思忖,虽说黑羽说了不需要,但赠送礼物是绅士的理解,是否收下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白马的罪行因为苏的掩护被定义为少不懂事,罚了晚饭,又因为他看似真诚的认错,取消了禁闭的责罚。

 

大约第二天下午五时,黑羽对着怀里芳香四溢的蛋糕和玫瑰一筹莫展。送来的邮差颇有礼貌,还对黑羽脱帽致礼。贺卡上印着精美的花体英文,装腔作势的作风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呦,黑羽,大丰收啊?”有人不怀好意的说,并逐渐逼近过来“那少爷是看上你了,还是你先看上他了,的确,白嫩的像个瓷娃娃一样。才帮其脱险?”

 

黑羽在这里的名声不小,他是本地的孩子王。事实上,伦敦比这条街还要恶劣的街区不少。原因再简单不过,这儿的人们并没有明天的概念,富人家的晚宴寻欢作乐,穷人们也可以。弃婴就被随意的丢掷一旁,黑羽的父母不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贫民巷一向无问西东。只是某天他的确出现在这里,并且安身。

 

黑羽用最简单的纸张也能变出花来,他能够搞到很多新奇的小玩意,用沙子和水使哭泣的婴儿破涕而笑。成年人们满意这份久违的宁静,他们嘴里的话已经够肮脏了,再加点别的喧闹简直会要了他们的命,但即便如此,黑羽明白,放走对他们来说是一块肥肉的白马也会为他引来灾祸。

 

“当然没有——阿瑟,你把这些吃的拿去和他们分了吧,不过我想那花对你来说没什么用,如果有的话,为我留下一支就可以。”他漫不经心的说着,耳朵却捕捉着细微声响,

 

“这也是必要的,你那父亲给你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吧?除了工具,不可能没有些值钱的东西。”黑羽本不动声色,在听见这句话后还是皱了皱眉,仅一瞬间,娇艳欲滴的玫瑰出现在他手中,他像是拉满弓上惊弦,箭一般飞射出去,浩浩荡荡的人群满满簇拥起来,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汇聚。对于某些活在阴暗中的人,暴力和金钱就可以被称作是整个世界。而躲在暗处的孩子们则努了努嘴,朝他竖起大拇指。他又挂上了招牌的微笑,从屋瓦和碎石中穿过,时高时低,忽上忽下,他好像有用不完的气力,亦是一只飞行的鸟儿,他张开双臂,从最为阴暗的角落跋涉而来,掀起阵阵泥潮,而鸟儿的白羽没有沾染半点沾染。

 

尚未远去的邮差似乎若有所思在写些什么,这份信很快有罗宾转移到罗杰斯先生——他的父亲。关于黑羽的消息也到了白马手里,少爷皱了皱眉,他在带着木质香味的信纸上,从报纸上随意抄写着什么,又把黑羽的名字写了上去。信件快马加鞭的赶去。此刻小少爷并不知道他的举动引起了什么——他只是在宣传和践行,父亲教给他的,书写在烫金书皮下的正义。

 

红封的珍贵信件很快抵达分局,胆小如鼠的警官生怕得罪了哪位权势人物,他大笔一挥,写下的两个字是:肃清。而这份消息再寄回时,白马犹如经历晴天霹雳。

 

他做了什么呢?他是谁,他凭什么这么做?他究竟是逼迫出黑羽的未来,还是毁灭了他的过去?少爷沉默了,那朵纸花被他用红色颜料染过,此时却无声的黯淡。

 

四年过去,W41街过去的人们被完全遗忘。他再没收到过任何关于黑羽的消息,好像如同他来时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十二岁的白马却似乎纹丝未变,只有近身的人知道,他对自己更加严厉。他没有除苏以外推心置腹的朋友,与父亲如出一辙的是,他不爱晚宴。样样精通的小少爷已学会如何用并不高傲的架子,推脱下一场又一场的舞会。同样掩盖他不会跳舞的尴尬事实,而与之一同的,他从未停止过搜寻黑羽的踪迹。

 

傍晚时分,苏神神秘秘的来探访,苏的病情未见好转,反而日益严重,白马总会给她带各种无损健康的美食,好让她得到些许安慰。

“探!你知道吗?我的父亲说我们订有婚约。”白马放下手中的书,停下圈划排除地点的工作,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或是并不在意。他对于情感愚钝的可怕,也许是并不敢再次触碰。又或许是总独自一人的缘故,或是第一个朝他伸出手的人的离去。

 

“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罗宾!当然——我并不是不喜欢探,只是那是朋友的相惜,是想成为好朋友的一辈子的喜欢。”女孩的声音急促起来,好像又要喘不上气了。

“苏,你要清楚,这个问题目前还遥不可及。我完全尊重你的想法,我们的友情也不会因此而丝毫减损。并且既然你这么说——我当然会把舞台让出来,在这之前,请你注意身体。”

 

苏笑了起来,她的眼里也有潋滟的光。白马有些出神,想到的却是另一双如同星辰一样的眼眸。苏固然热情,固然想法新颖别致。但她骨里并没有反抗的勇气。始终对家里的安排唯命是从。因此她只能来和白马倾诉,倒倒苦水。罗宾不过是穷车夫的儿子。白马并不在意,他知道自己这个好友的个性,而他的确非常愿意祝福苏,真挚的希望他们这份情感能够长久。但谁曾想在这之后,苏的健康江河日下。

 

转眼又三年,昔日的骄矜少年,如今依然出落成翩翩公子。他似乎洗去稚嫩,今年起,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侦探已经霸占了伦敦的头条。经他之手的疑难案件总能被悉数解决,朝气蓬勃的年龄他反而过于老成。又执拗的总要到危险的地方去——亲力亲为。他只身穿过大街小巷,市中央和边缘的断壁残垣。颓圮的街道,低垂下的叶子再不能使他感到惊恐了,无论追到多少真相,罪恶总会潜滋暗长,他再一次想起黑羽,想起他对自己魔术一瞬的迟疑,那是他在想什么?是否也在思索他的存在是否有意义,坚持的事物是否有价值?

 

而在七年前的那个下午,在太阳余晖西下的光芒中,在漆黑的一片赤金之上,他被晕在光里,他肯定了黑羽,黑羽朝他伸出了手。

 

他在不断向前走去,他仍旧在追求写在烫金封盖下的正义,有些光芒无法被熄灭。他也会想起黑羽,想到他会有怎样的目标。是否也会迷失在彷徨中,但白马从不是被束缚的角色,没什么能牵绊他的脚步——正如同他出走,此刻他也凭借实力堂而皇之也站在警署。他从不思索后果,也不悔改,也不需要。

 

他的意志坚定地可怕,但他不断试图掩埋的情绪,没有人触及的地方——

那是歉疚。时至今日他无法忘怀黑羽的存在。他以分辨不出那份牵挂的感情名为何物。他从不怀疑警署会按照信件行事,在肃清之后黑羽一定是安全的,但离群的鸟儿能够飞到多远?

 

白马的思虑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忽略了一件事情。有些鸟儿生来就属于天空,他们只愿自己选择栖息地,风雨会阻断他们的航程,总有沉重的东西缠在他们的脚踝上,但每只鸟儿的羽毛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他们生来被赋予自由的含义。

 

黑羽——或是目前该称作是基德,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同样知晓了一切结局。骂骂咧咧的人群被以警察的名义带走,孩子们瞪大了迷茫的双眼。襁褓中的婴儿竟然失笑出声,破旧的拨浪鼓在摇篮上敲出的残缺音符,是否也象征残缺的人生?

 

探员疑惑于那哥特式的浮夸字体为何独独要放过这个名为黑羽快斗的男孩。但那实在不在他的思索范围内,他的任务就只是完成任务。黑羽瞥见同样的字体,他明晰了一切。他突然感到浑身冰凉,似乎血液翻涌,近乎晕厥。

 

他回过神来时,整个街区已经空无一人,寂静与废墟盘旋在死亡之上。残忍的日光越过他游移。乌鸦发出聒噪的声音。

 

黑羽比任何人都通透,穷苦人家会和警署沾上什么好关系?那些上层人家的老爷们躲避他们有如对瘟疫避之不及,他敛起了笑容。几秒钟他足以遇见他们的未来,也许是终结,也许是更为苦痛的剥削。

 

他的确不爱那其中的大多数。但孩子呢?不论是何种人家所诞生的孩子,都无疑是最素净和纯粹的存在。他一时忘记了怎样悲伤,黑羽的确不属于这里。他的父母——父亲曾是鼎盛的魔术师,在表演中意外身亡。但母亲与黑羽都知道那不过是掩饰,真实原因也不过是他数次拒绝出席贵族的盛宴触怒了大臣而已。这个消息被封锁的无比迅速,没有任何报刊敢挑战资本的力量,他们不过是被驱动的机器。真实远没有金钱的力量来的大些。

 

母亲去追寻父亲的消息,目前都隐匿无声。他平静地接受了事实。他有天赋。也有热情,他拿起了父亲留下的魔术箱。还有一枚父亲赠他的青金石。说是希望他的眼睛始终如宝石般纯粹。他不断追寻记忆,又发明新的花样,新与旧的交融,他总没有使尽力气的那天。父亲是带给人们幸福和快乐的——那么,他也可以。而最需要幸福的地方,答案不言而喻。

 

黑羽为孩子们建立起的精神上的乌托邦顷刻坍塌,而不明真相的始作俑者也许还在悠闲地喝着晚茶。

 

他没办法憎恨白马,也没办法原谅他。所以他想,不如把想见的想法摒弃。的确,他是要翱翔黑夜的人,白马是光亮中的人,这两者本就是平行线。

 

之后几年黑羽辗转过城市的村落。他隐去了姓名,新的身份为他迎来了更多的掌声和称赞。他的谈吐那样有礼,却又幽默异常,像是最可爱的青年。而他的魔术精彩绝伦,他的仪礼滴水不漏。没有人怀疑他是从贵族家溜出来的小少爷。他越来越累,但没有停下的资格。想将幸福传递的愿望并未改变,或说不断被这份心意所支撑。如果没有了,他会成为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吧。只是夜晚似乎太过漫长,晨曦来的太晚。太阳又去的太早,热闹散去的孤寂只能一个人咽下。他常常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情,有时是进食,有时甚至是入眠。他的名声越来越大,却每次都刻意遮住半脸,白马侦探和基德的消息轮流占据着报纸的榜首。

 

但巧合的是,他们从未想见过,或许也并非巧合。

 

差不多两月前,他回到了伦敦。他暂住在罗杰斯家里,那位和蔼的老人对他的慈爱一如既往,他没有演出时同样偶尔会和罗宾一起为苏的花圃浇灌,苏的花园里有一半是玫瑰——也许是白马和苏共同的主意。灼眼的霞光从窗口爬进来时,逆着光无法看清远方,就足以幻想世界的尽头。白马放下破旧的报纸。他的目光游离到远方,抽回时却看到某个身影,真是奇怪,那么近又那么远,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熟悉的是,黑羽好像还站在那里,笑容明媚。

陌生的是,他再也看不清黑羽的眼睛。

 

白马重新拿起了报纸,显然它被明显的毁坏过,墨迹不仅干涸,部分叙述甚至残缺不全。但最顶端赫然印着的是——“著名魔术师黑羽盗一的离奇失事”这是他在警署的藏卷室一下午找出的成果,事实上基德刚刚声名鹊起,他就已经开始展开工作。黑羽这个姓氏并不特殊,但再扣上魔术师的头衔,就无疑是个很大的线索,再加上黑羽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没有畏惧的自豪也是对父亲的怀念吧?当他偶然问到这个信息时,父亲一瞬间面色的破裂,他就明白了哪里能找到被封藏的真相。

 

什么样的年代就会埋葬什么样的事实,白马为此感到头疼和愤慨,他凭借一己之力追寻的真相,有时是不会被容许存在世间的。他知道那不是意外,否则没有消除的必要,一定是劣迹斑斑,无法抹去的加害,才要用这种方式埋葬。而起因或许也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比如他的那封信,但如果这样,黑羽怎样会原谅他?

 

无论再怎么向前走,过去总会追上来。白马叹了口气,他并不畏惧,只是不愿面对。只要想到黑羽背井离乡,独自流落他地,挣扎着生存下去,想起他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怎样度过。白马从不缺少关怀,但没有归宿如一叶扁舟的感觉,他无比清楚,而黑羽境地的始作俑者是他。

 

傍晚时白马去拜访苏的宅邸,苏从虚掩的房门探出,白马处理好情绪,苏的身体似乎更加瘦弱,呼吸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负担,但她仍旧站着等待白马的言语。

“......大抵如此,你的花园可能来了可疑的人。你与罗宾再遇时有碰见别的仆人吗?此外,苏,请务必照顾好自己。我并不想管束你的行径,但你又私自外出也是不行的。...靴上的红土和湿润的领结,只有西南今天下了雨。”

“探说的是哪一位?我并没有看到。或许是别的仆人带来了人。你的描述应该是和你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有时候我也会看到别人的小孩子。”

 

“看来你没有注意到,而且不听人话的毛病一如既往,那么你照顾好自己,我就先——”

 

“探,和我跳支舞吧?罗宾已经和我跳过了,我希望能为你留下点什么”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对此毫无兴趣——”

 

苏笑了,她又咳嗽起来,语气间带着恳求。

 

“让我为你留下些什么吧,我已经听见天使在敲门了。”

 

“我知道你总在苦恼些什么事情,可不要说‘伟大的侦探是没有烦恼的’没有人会信的喔!你在追寻谁我并不清楚,但我想应该和你那天风仆尘尘回来有关系,自那以后你可再没失态过,还总对朵纸花出神。不用感谢我,我可不打算教你没什么新意的华尔兹,我想那一定是位活泼开朗的小姐,我会教给你探戈。”

 

“你可一定,要和她跳上一曲。”

 

白马没再说话,他默许了苏的提议。苏的聪慧的确超出他的预料。乐曲滑落在地,随着苏的脚步他旋转起来,苏的身体轻盈的可怕,像是一只虚脱的蝴蝶,已经用尽全身的气力。

 

白马回到家,苏最后的话语盘旋在他的脑海中。跳舞吗?他觉得有些好笑,异日重逢,他们会怎样目见对方?是否能一曲化逝过往?他推算不出具体的数值,但能测出他们的交点已经越来越近。

 

竟是一语成谶。

 

翌日,白马的计划单被父亲的安排所替代,少爷没有什么别的异议,只不过父亲一向不愿让他参与任何的追捕和执行过程。

 

“哪里需要我的援助,父亲?”

 

“卢卡斯爵士声称他妻子挚爱的青金石不翼而飞,而恰好有人看见下午的演出者携带它潜逃,请求我们出力协助。”

 

“只是这样的工作放给下属就可以了吧,哪位爵士自己的名声也并不光彩。我们似乎没有相助的必要。”

 

“话是如此,但不可外传。近期多项失窃案,人们表明那位潜逃的先生性格狡黠,且诡计多端,是疑犯的可能性极大。来源我们不需要深究,执行任务就可以。”

 

“只是执行任务,侦探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更何况——真是人言可畏。居然仅凭借这样的一面之词也能够下定论。”白马放下报纸,思索片刻又道“卢卡斯爵士的别墅位于E75号,西南部为森林,东部是城镇。北部是淡水湖泊。半小时后会降雨,云量已经证明真实度,或许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向森林方向奔去,如果那样反倒好些。但大多数警官急躁冒进,在平坦的地方交锋,不足以有致命伤,但身上一定已经有了受伤的地方。鲜血在土地上干涸的很慢,而城区径流反而冲刷更快,借助伞的掩盖会更加难办,所有小路交汇的地方——”

 

“请停车吧,我会在这里等候。”他停了言,拿着一把黑色的伞,在路口处拿出手表倒计时。

 

他在等待雨水下降,又可能等待必将来临的某人。大多数经他手的疑难案件都毫无疑问的以完美画句号。的确,正如他的名字,探明真相,穿过黑暗。但黑暗要怎样被完全克服,光究竟来自哪一方。

 

黑羽在八岁时是一束光,但他把这束光烫伤后弄丢了。

他无端期待起一场大雨,好盖过掩饰历史必要的谎言。

 

基德捂着左肩胛在街道穿行,殷红的血迹渗透了他洁白的衬衫,那颗保存完整的青金石是父亲唯一留下的一件礼物。气息幽蓝深邃。他总随身置在礼服中,今日不过是手忙脚乱的女仆洒了香槟,需要更换衬衣时才拿出。不想爵士夫人起了觊觎之心,想要据为己有。他在人群中穿过,从花园越出。不可避免的受了一颗子弹。

 

他盘算着去路,如果身上毫无伤痕,那么森林一定是天然的庇护所。但这血迹会暴露痕迹,他思索着,趔趄着拐进小巷。穿行着,他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这里是独属于他的舞台。所有小巷四通八达的分散,他们不易被轻易总结,但的确会停留在一个路口。只要他从这里的高处穿过,就可以俯瞰到敌人到一切行动。他向前走去,淅淅沥沥的雨下了起来,街道很快被浸湿。路的交汇处,打着黑伞的少年同样闻声转过来,整条街只有寂静的风在穿行。

 

“Kid...”他开口了。

八年后的再遇似乎仅剩无言,黑羽猛然察觉到雨点跌落在身上的痛处,那更像是一种脱水后的无力感,真是好笑,你挂牵的人站在你的对面。他和你的思维相重,他没有做错,而你也没有做错。他会迎来什么?单枪匹马对战气定神闲的侦探,他后退了一步,随时准备撤退。

 

一把伞盖在了他的头上。白马什么也没说,他迅速脱下外衣,盖在了基德单薄的礼服上,将伞也递了过去,他一把拽过基德挡在身后,就好像是八年前的那个动作。基德呆滞了一瞬。

 

“你...”

 

“我相信你存在的价值。同样相信能够创造奇迹的人不需要淌任何一趟浑水,除非被牵连在内。你还有五分钟三十八秒四二一的离开时间。”

 

他说完就转过身去,基德看清他的口型,那是——

 

“Please forgive me.”

 

“白马侦探,您?”而后赶来的警员疑惑问着,眼前的侦探衣冠不整,几绺头发粘在额头上,的确看不出往日的优雅风范。

 

“计划出了差错,伞借给了路过的小姐。”他说话仍旧不慌不忙,随意应付着警员,“顺带帮我转告给卢卡斯爵士,青金石,我会附赠上一颗。作为我失利的弥补。”

 

警员点了点头,也离开了。

 

白马在雨中缓慢踱步,他突然觉得那束光还是一样的明亮,而八年过去他们似乎都未改变。还是幼稚的在原地踏步,固守着希冀。

 

但他没有时间去思索了。苏病重的消息几乎是踏进家门就传来。他甚至来不及仔细梳理,他迅速朝向莱恩爵士的别墅走去,他抄了小道。一天之内失态两次,真是闻所未闻。他自嘲。病房内的苏安静的躺着,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白马蹑步走过去,苏还是朝他笑笑,只是没有了那种生气。

 

“为我读个故事吧,探。今天你看起来才像是个鲜活的人,而不是日复一日运作的机器。”

白马为她读了《最后一片树叶》,苏又笑了起来,只是眼角泛起了泪花。

 

 

“如果我们能够早些相遇...如果我有勇气的话。”她喃喃自语道。

 

夜晚白马问候过莱恩先生,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问仆人要来了梯子,搭在了最高的榕树上,他用笔描摹着叶子的形状,画出了一片如生的叶子。

然后他离开,没有惊落一片本该掉落的枯叶。

 

他的脸色并不太好,一天的雨使他看起来衣衫凌乱,但他依旧保持着以往的神态。父亲并没有责备,他听说了苏的病重。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差人将一块上好的青金石送去。白马沐浴后办公到深夜,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强迫他分神去想除苏和黑羽以外的事情来保持镇静。当他把第二天的计划单填好时,天色已经破晓。

 

早晨八点的钟声打过第三下时,白马敲响了罗宾的门。手上是圈画的地图。

 

“打扰了,我是....”

“白马少爷对吧?您有什么事情吗?”

“苏的事情,”他不再废话。“希望你能够再去看看她,我会制造机会。毕竟我们都清楚她更希望看到谁。”他说话如往常一样简明扼要,罗宾紧紧攥着拳头,过了一会又垂下,像是要捏碎什么东西而不能。

 

“我对此感到遗憾,但苏的性格并不大勇。我想你的提议被忽略了。这并不是你的问题,当然。我们会尽全力医治,但比身体上的伤痛更可怕的永远是意志的消沉。”

 

说完他行了礼,径直朝来时的地方走去。太阳方才攀上高处,明晃的日光直刺人的眼睛,白马突然感到一阵晕眩,石板在地上打转。看来漏算了一环,他心说。但预料中的撞击没有如期而至,一双纤细但有力的手托住了他,阻止了下坠。

“小少爷的雅兴也包括在大街上睡觉吗?”黑羽左手拿着早点,右手扶着刚稳下身形的白马,一阵撕裂般的痛疼同样钻进他的脑海,他一时不知如何驳斥黑羽的调侃。他停顿数秒,阵痛却更加肆无忌惮。他毫无逻辑的只扯出一句:

“对那件事我很抱歉....”

“小少爷只会说对不起吗?这可真不像你。上次——上次你帮了另一个魔术师吧?既然是同行,那么也算是帮了我。当然,我可没说会原谅你,但一想到你那个愚蠢的决定也是为了我,说恨也不现实。但我也不打算原谅你,还以为小少爷肯定会像随意丢弃一件什么东西一样快快活活的生活,结果你好像活的非常辛苦耶,当然是心灵上的。”

“毕竟你是生长在光里的人,我们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白马的神志有些恍惚,他似听非听,只是在黑羽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皱起眉头,抬头直视着黑羽的眼睛,他说:

 

“从八年前,八年零三个月十四天前,我遇见一束光。我把它的舞台毁了,留恋它的人群被我驱逐,但时至今日它还是一束光。是许多人的星光。”

“喂喂小少爷你不会发烧了吧?下一步你要开始念雪莱的诗吗?”

“什么啊你真的发烧了?”黑羽垂下长长的睫毛,自认倒霉。他把早茶挂在邮箱上,几乎是连拖带拽的把白马抗到了罗宾的床。此刻他也顾不上礼仪,本世纪最伟大的魔术师居然在做苦工,但一想到失而复得的青金石他只能无奈的承认了现状,并承认对白马还是有点点感激的。罗宾正准备出门,他正在整理领带。

 

“黑羽,你这是?”罗宾疑惑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总不能任他当垃圾横躺街头污染环境吧?”黑羽没好气的说。这家伙算是差不多唯一知道他的身份的人,并且对此深信不疑。就算他再怎么辩解以少爷脾气当然不会相信,更何况还打过照面。黑羽倒吸一口凉气,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说起来,罗宾。”黑羽随意道,“苏小姐和白马少爷好像关系十分钦亲密。”

“苏名义上是白马少爷的未婚妻。”

“没有带敬称喔,只要两句话你的意图就暴露无疑了。”黑羽耸了耸肩,“不过你的竞争对手实力强劲,你很悬啊。”黑羽说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出语气中的酸楚。

“所以说是名义上,苏小姐与白马先生是很好的玩伴,他们都不是有很多朋友的类型。”

“这倒也是啦,谁能受得了小少爷的古怪脾气。”

“这次我和你的看法不同了,黑羽。白马少爷非常照顾苏和我。苏偶尔也会提到他是个温柔的人。”

“喂喂没搞错吧...”

“苏说他只是不愿意正视自己的心,还说他应该是有了喜欢的人了。”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偷听和挖角料吗...”

“不要打断,苏猜想那应该是个热情大方,生命旺盛且心里手巧的女孩。”

“开朗的类型啊,”黑羽耷拉着头懒散的应着,看不太清楚表情。

“因为白马少爷的书桌前,有朵纸质的玫瑰,似乎已经很久了,不过少爷用玻璃罩盖着,保存十分良好。”

 

黑羽的呼吸一滞。

 

“啊对了罗宾,我答应了爷爷给他送早茶,我先告辞了——”

“等一下黑羽,我要先去工作,你等白马少爷醒了之后再走,不要太没礼节。”黑羽吐了吐舌头,罗宾穿戴好出门的下一秒他就从侧门溜出,还不忘带上他的早茶。

 

“开玩笑吧,谁要和清醒的侦探正面对峙。”

 

因此白马再次醒来时,房间内已空无一人了,他并没有睡很久,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将门掩好,走出了小屋。他回想着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最好只能概括为——丢人。但那又算什么呢?是他的真实想法吗。

 

白马回到家,午间新闻放在桌案上,他扫了一眼,又没什么新鲜的东西。——底页却有“银翼的魔术师再次回归”。白马扶了扶额头,他早该预料到黑羽是闲不住的。他一直都在追寻刺激。

 

他颇为不走心的接下对黑羽的布告,父亲呈上的青金石并没有使好事的爵士打消怒火,反而更加苛责,他差不多能够预料到下次新闻标题——

 

“首次交锋,少年侦探与劣迹斑斑魔术师。”

 

这些系列的报道可能黑羽都不知道自己做了这些事情。对于某些人来说,只需要找一个不会辩驳对案件搜查的人就可以,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因此白马对那些诋毁Kid后,又恭维他的人也是很佩服的。大多数人追求的是感官的刺激,究竟是怎么样的刺激,谁带来的,他们的一言一行带来怎样的结果,并不值得在意。

 

傍晚时分白马拜访了苏,她看起来似乎精神好些了,但更加瘦弱。还是不允许离开房间,外面的空气会对她造成伤害。

 

苏一看见他就笑了起来,“探,仆人告诉我你要了梯子了——那片叶子很像呢。今天我觉得好多了,罗宾说是你的意愿,仆人们也放行了,我想今天真是最幸运的一天了,就算我现在死去,也会觉得幸福吧。”

“我更希望你把最后一句收回去。”

 

“好——我知道,对不起啦。”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的语调陡然悲伤起来。

 

“探,时至今日我也觉得我很幸福。父母都很爱我,我接触的人都善良温柔,你从小到大都迁就我,也没有严厉苛刻的要求我,就像你对待自己一样。”

 

“唯一觉得有些遗憾的,就是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没有体会过繁琐但美好的日子,也没有能够一起数着银发变老的时光。”

 

“会有的。”白马开口,但觉得有些苍白。

 

“没关系的,还有你呀。我实在不知道拜托谁了——我最后的请求是,你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到那时,一定,一定要告诉我,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窗外忽然雷声大作,苏吃力的笑了,她没有任何力气了。像是蜕了皮的幼蝶,命悬一线。

两个月后,苏在宁静的雨夜溘然长逝。

像是偶然,或是必然。他和罗宾都没有把苏从死神的怀里带回,苏的面庞恬静美好,似乎只是睡着了。但所有都清楚,这位美丽的人不会再次醒来。

 

白马将苏最珍爱的蝴蝶结送给罗宾,年轻的小伙子无声呜咽,他已经哭不出来了。没什么伤痛抵得上与爱人天人相隔。

 

白马打着伞,在苏的墓地里站立了很久,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迅速。他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苏的叮咛和嘱托,苏美好的愿望,他能够如苏所愿吗?他不愿重蹈覆辙,因没有勇气而遗憾。

 

远方,白衣的少年也打着伞远远看向他,眼神澄澈,像是在远眺一件艺术品。天总不遂人愿。但苦难不会蒙蔽光芒,也会将背道而驰的两人拉近。

 

夜晚他回到家,习惯性向远方望去,苏生前钟爱的玫瑰已经有些倦态,杂乱无序。他们都喜欢玫瑰花,他,黑羽还有苏。并不难想象出黑羽在玫瑰花圃,左手捧着花洒,右手却能够变出朵花来。白马更钟情于黄玫瑰,除了那是诗歌中真理的象征,它不为人知的寓意是——试着去爱。

 

雨已经停了。他收起目光,明月高悬,银色的光闪烁在花和水的沉塘里。晶莹闪亮。从露水深处走来的,他着着白色的礼服,披风在夜空中翻出一个弧度,他是踏着月色而来,身后撒下一片银似的光。顷刻他又隐于黑夜,白马看到了一切,他从楼阁走下,只身赴约。像是通话中的场景。

 

“今夜——魔术师将会降临你的身边。”

“基德吗,亦或是称你为黑羽快斗,”他并没停下,“为探索父亲离世的真相所以以相同的身份出现,”他平静的叙述者,只是声音越来越低,似乎他总是在黑羽面前失态——真是糟糕。

 

“魔术师最重要的就是秘密,不过,或许为了帮助侦探先生排忧解难,我就勉为其难不那么强烈的反对你好了,但并不是在承认。”

 

“八年前你似乎与口中的黑羽快斗定下了小小的约定,虽说迟到了八年,但作为代行的履约人,我认为还是需要出现。”

“当你失去一切时,你在想些什么?”

“喂喂,好好听人说话啊。好吧,但你也早就想清楚了吧?白马侦探,有什么是能够永世长存的呢,为了前进,你也已经丢掉不少东西了。”

“果然还是不想和清醒的侦探对峙啊~不过,或许光与暗一直是相伴而生的,并没有明显的界限,就像天与水,在海的尽头,也是一体的。”

“偶尔不清醒或许无伤大雅,但一直下去请不要异想天开。你看到的大多数都是正常人,只是并不是被你所认同的正常。”

“那么侦探先生要因为我的背离世俗而逮捕我吗?像是不合群的诗人,但如果这样,你也该和我同罪了。”

“你以朋友的身份前来,我自然以此赴约,身份的转换符合真理的条件性。”

“只是吗?因为侦探先生对我的追捕太不走心了,我简直要怀疑是不是魅力不如以前了。”

“自恋的话大可不必,我还有一件事问你。”

“如果是关于我的态度什么的就不必提了,魔术师可是很难捉摸的。”

 

“May I have the honor of this dance with you?”

“我还以为是什么更加出格的事情,不过——如你所愿。”

“With pleasure.”

 

实话说,白马的舞姿绝对算不上优美,毕竟他只有苏的教学和与苏的一曲合舞,但白衣的魔术师似乎巧妙地缓解了这一不足,他的脚步完全随着侦探的步伐,亦步亦趋,旋转再相拥,零碎的步伐拼凑出整齐的舞曲。并逐渐欢快起来。枯叶与花瓣在空中飞旋着,他们同样脱离地面,在月光中迎翼而舞。

 

那不是千篇一律的华尔兹,是深沉而热烈的探戈。

 

或许正如同他们的一生,浓墨重彩的渲染,节奏欢快,鼓点强烈,步履间都无法喘息。有些人生来就在舞台上,他们背负着不同的颜色,承担着不同的使命。他们从四面八方长途跋涉而来,但最终必然相遇,因为他们如此相似,好像一开始命定如此。

 

一曲终了。从没有音乐,只有风声,水声和沙沙的轻笑声。

 

枝叶摩挲的轻笑使白马想起苏,或许他能完成苏的夙愿。月凉如水,他回过头来,魔术师的瞳孔再次澄澈起来,他看见了一块宝石,将整片天空镶嵌在内。而天使挥袖撒下一片湖水。

 

“你在探索什么,追求什么?”

“还有问这个问题的必要吗?侦探先生,我可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如果你需要一个人一起走到最后,”他轻笑一声,“我不会拒绝。”

基德耸了耸肩,“笑起来还是蛮好看的嘛,小少爷,不过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端上一幅架子——如果你缓和一下语气,我是说。来吧,一起再华丽的共舞。”

“光与暗本就是共生的。”白马直视他的眼睛。

“但你即是光本身。”

 

远方传来风的声音,载着日出的晨曦。

白马向父亲提出了离任,他没有说明理由,连信笺只有短短一行字。

“什么时候回来?”父亲的语调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我还没有计算出来,”他说。“数字有些庞大。”

“那我也挡不住你的脚步,去吧。虽说我想让你继承家业,再娶个新的小姐。但我自己都觉得不现实了,你的母亲更要说我无情。那些小姐们应该会更喜欢有钱有势的单身汉。记得常往家里寄信。”父亲的叮咛全然不似离别的伤悲,但白马看到他眼角的泪花和欣慰的笑。

 

“你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吗?找到了一束别的光,总是机械的破案可没有实现我对你的全部期望。”

 

“找到了。”他微笑起来,阳光与弧度一起爬上他的面颊,那是父亲也未曾见过的柔和。似乎久违的纯洁与灿烂再次被找到。

 

“你长大了,愿上帝保佑,未来一片光明。”并不信奉宗教的父亲此刻却虔诚起来,他拥抱了悄悄老去的男子。吻了吻他的面颊。

 

离开前,白马寄出了一封引荐信。

 

替他整理行装时,母亲没有泣不成声,她也预见了什么,她不厌其烦的叮嘱着,像是要把十七年未说完的话道尽。

“无论你怎样选择,母亲都支持你。”白马仔细端详了自己的母亲,她的眉眼间都写满柔和。他同样吻了吻母亲,想起了黑羽应该会对这样的女人手足无措,唯命是从吧?

 

他是在傍晚见到黑羽的,怕冷的少年裹上了厚厚的外套。百无聊赖打着哈欠,一方手帕从衣兜露出半截。旭日西沉,鎏金似的光辉倾泻在他身上,映亮了街区的一片晚霞。白马提起行李箱,向他该在的地方走去。

 

后记——

 

“你耽误了不少时间。”白马看着表,毫无波澜开口。白驹过隙,四年过去。他们是最亲密的搭档。他们既是无话不说的爱人,又是无话可说的敌人。两者似乎并不冲突,光与暗本就是因为不和谐才美好。

 

“恰巧有幸碰见了故人而已——小少爷做事真的滴水不漏啊。”他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接下来去哪里?”

 

“回家。”

 

“什——!!”

 

还没反应过来的黑羽已经被白马再次送进富丽堂皇的大厅内,似乎那些不好的回忆又要涌上心头,他对上了白马夫人温柔而担忧的目光。

一切又如白马所预料的一样,黑羽对夫人的关爱局促不安,全家的目光再次聚集在或许该被称作少夫人的来客身上,少爷独自斟了杯酒,后院的玫瑰开的同样鲜艳。

 

结束巡视的警员也走在玫瑰花从前,他轻抚了那个粉色的蝴蝶结。

他们默念着:

“苏,新年快乐。”

 

窗内欢声笑语,大大小小的仆人惊叹于黑羽精彩绝伦的魔术,而宾客还没有从视觉的快感中反应出来时,艺术家已经消失了。新年的钟声恰好响起,十二声的钟声奏响前,黑羽寻见了拐角处仍旧在远眺的白马。

 

“小少爷——。”他喊道。

 

白马无奈而宠溺的转了头,黑羽踮起脚尖,温热的唇凑了上来。

 

精致的高脚杯跌落在地,又失态了啊,白马默念。缺点暴露无遗。而黑羽笑的仍旧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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